桃叶渡:纠结的王献之,将前妻变“小妾”
文/姚筱琼
桃叶渡距南京夫子庙很近,距离不到米。
姐姐说,夫子庙里边有个乌衣巷,那里是王献之的家。
“王献之有个小妾叫桃叶,不知道是哪里人,也不知道为何没有跟王献之住在一起。而这个王献之就是特别痴情的那种,每天都到桃叶渡来与之幽会,久而久之,人们就把这个渡口叫作桃叶渡。”
姐姐给我讲的故事这般凄美,但据我所知,王献之只对自己的原配妻子郗道茂情有独钟,郗道茂是他的表姐,他们青梅竹马,婚后十分恩爱,可惜后来被皇帝逼迫,和公主政治联姻,又上演了一场“孔雀东南飞”的悲剧。
会不会是他们离婚后,依然偷偷约会?
我试着用自己的分析打破这个姐姐的“民间传奇话本”。
姐姐坚决不让。她有一万种坚信,一千种维护,誓死捍卫小妾桃叶与王献之的凄美故事。
给桃叶定位“小妾”的这个人,不知道是谁,用心何在。
这样的身份,有利于让这个女子隐藏,还是更加名正言顺,符合当时的公序良俗。
爱较劲的哥哥跟姐姐“嚼筋”。他说:哎,我就不懂了,既然他家住在乌衣巷,那这个桃叶渡边,为何有一幢别院,别院里有个水池,水池边立有一块标牌,说这个水池是王献之的洗砚池,说他曾经在一个驼背老汉处买到一方宝砚,老汉嘱咐他每年三月初三用池水洗砚台,能使砚台更加好用,下笔如神,王献之年年在此洗砚。我想请问一下,这个池子还是王献之家的呀还不是?
哥哥的南京话很饶舌,把我笑得上不来气,干脆蹲下了。
我很乖巧,不会戳破这个局。自小熟读《红楼梦》,知道有些场合不可多说一句话。
其实,他们都是老好人。
他们的爹是地下工作者,他们从小受到红色教育,根深蒂固,不可动摇。改革开放数十年,很多现象他们视若不见,也不愿意相信这些现象有朝一日会成为社会和文化的主流。
那就让我来把这个故事修改一下,重新来个彩排吧。
夕阳若有若无在桃叶渡口铺开又聚合,青色的石板桥面有多半阴了下来,另一半,阳光走上了桥栏。
桥头那棵桃树青枝绿叶。就当它是书法家王献之亲手种的。那一年,是首次开花,甚是灼目。花开之后,绿叶中挂了数枚青涩的果子。王献之数了数,有二十三个,虽不多,但心里挺欣慰的。他打算等桃子熟了,学他老爹王羲之搞个盛大雅集,用现代人的思维模式发个朋友圈,办一场书法比赛。凡在活动中夺得名次的书法者,有幸得尝鲜桃一枚。当然,桃子有大小,作品有优有次,一切按照礼数来。
最后还有一个精彩节目,那就是请出雏妓桃叶,让这位颜色出挑,琵琶弹得一流的美人献上一曲。
王公贵族子弟早已在暗地里秘密传扬着他和前妻郗道茂的香艳故事,说书先生也根据坊间传闻写了话本,在正式场合大张旗鼓演绎。王献之明白,这样的结果只会是得罪现下的妻子——新安公主司马道福。那样,他便再也活不下去了,他和前妻离婚所付出的惨痛代价,将再经历一次。于是,他想到了一个李代桃僵的主意。
自此,他便注重起“生活的表演形式”。他花钱在渡口边买(或修建)下一幢别院做自己的书房,白天在这里写字会友,黄昏就在这个渡口等待“小妾桃叶”的到来。这个“小妾桃叶”,自然是他的前妻郗道茂。
此时此刻,一天的声色犬马刚刚结束,身心虽然有些疲惫,但来到渡口边,让湿润清凉的河风一吹,精神自然抖擞不少。他不用回头,也不用四下睃目,就知道身后有那么几双好事者的眼眸盯着他,想看看这位书法界泰斗是如何转换角色,亮相登场成为情场主角。
好在那个时代养宠姬、小妾不是什么泼天大祸,即便世人知道,公主也知道,不过为一时谈资,心头块垒而已。
假如知道“桃叶”即郗道茂,那天下就要起风云,秦淮河就要起震荡了。
每天这样情痴缱绻私会心上人,除了让人更加伤情外,还有就是伤身体。总之,王献之身体每况愈下,表姐更是英年早逝。
当然,也可能是东窗事发,表姐被公主赐死,王献之郁郁而终。
我编排的故事情节还没出笼,就被哥哥姐姐的吐沫淹死了。
尤其是姐姐,生气,一个礼拜都不理我。她丢下的最后一句话是:她这个家伙,胡说八道,什么都敢写,什么都敢编。瞎说。犯嫌。
我把哥哥也得罪了。他叫我删了帖子,我不肯,他就软抗议,夜里不睡,白天睡整天。我也拗性子,干脆在南京另找向导,白天出去瞎逛,夜里回来瞎写。
井水不犯河水。
如何修改王献之与桃叶的剧情,是我这段日子的重头戏。慢慢地,我学会接受南京人的审美取向。
有一天,我又独自来到桃叶渡。那是一个夕阳与暮霭交织的黄昏。我蹲在渡口一边拍照,一边想象王献之当年蹲在这里,两眼是如何痴痴地望着秦淮河水巷,期待着心中的那一艘画舫出现。
夕阳中,河水金汤般华丽,岸边垂柳更是如郗道茂的多情秀发,轻拂面颊。看着河中画舫一艘接一艘飘来,又一艘接一艘飘走,直到天黑,他期盼的那一艘还是没有出现。那时,他便知道,自己再也等不到心爱的表姐了。
回到家,我发现自己随手拍到一张有些意外的照片。
原谅我用“意外”二字形容我拍得到的女子。
那是一个独坐渡口的美女背影。
她身穿一件羊绒红背心,戴着相同颜色的帽子,安静地坐在桃叶渡口,眼眸痴痴望着那条古老的渡船和一弯安静浑浊的河水。
她给我的感觉就像南洋来的一株鸿运当头。
想象,她就是一位漂洋过海而来的美女。
曾经被人隐养在屋子里,因为久开不败,格外珍惜。
主人用自己的心血供养她,她也把他当旧日情人。
每日看着他,就觉得真像那个人,那个她痴痴等了很久很久的人。
那人是王献之十九世转身。
她是郗道茂十九世转身。
夜深人静,鸿运当头隐隐浮动着暗红色幽光,散发着若有若无的气息。窗棂的轮廓在黑暗中被月光清晰地凸显出来,赫然入目。
一个翩若鸿雁的书生自窗前翦翦而来。身影悄然,发出难以觉察的喃呢。
月华如水。
直沁人心。
转世美人迎上前,想拉住书生,书生一个转身,化成一株开花的桃树。
这一夜,桃花灼灼,仿若通灵。
翌日,桃叶渡果然来了一位美人,在渡口种下一棵桃树。
桃树还没开花。
我问自己:我会等到它开花吗?
“快看,渡口有一只船。”
游人经过身边,声音打断我的低头冥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