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者:禾雨来源:古诗词文苑(songciba)
一个季节有一个季节的美丽。
漫长的夏日,荷花是当之无愧的夏之花神,给人们带来了美好的感受,驱走了难耐的暑意。当声势浩大的夏天终于走到尽头,荷花也不再如火如荼,它渐渐稀疏,从容地,迎接着凉凉的秋天。
夏末秋初,荷花虽然不再繁盛,但它的归去,却迎来了另一种收获——莲子。而这个时节,仍然最是撩人,夏的背影仍清清楚楚,繁茂多姿,而秋的飒爽却倏地袭来。清波之上,也甚是热闹,荷叶,荷花,莲蓬相依,更令人赏心悦目,既可采莲花,又可采莲子,自有无穷的东趣。
《画堂春·外潮莲子长参差》
张先
外湖莲子长参差,霁山青处鸥飞。
水天溶漾画桡迟,人影鉴中移。
桃叶浅声双唱,杏红深色轻衣。
小荷障面避斜晖,分得翠阴归。
这是一幅多么迷人的画卷,清澈的湖水之中,莲子长长短短,高低错落,山青青,水碧碧,鸥鹭自在飞舞,一切都那样和谐,正适于游湖。船儿缓缓穿行荷田间,湖面就像镜子一样明亮清朗,倒映着荷莲,游船,还有快乐的少女。少女杏红的纱衣分外轻盈,真是人比花娇,随口吟唱更是曼妙动人。傍晚余晖未尽,荷叶总与人面相撞,正好送来一份清幽,分开翠叶,悠哉游哉地回家去。风光好,芳华正美,心情亦佳,真是令人愉悦的好时光啊。
江南多水多莲,采莲本是季节里的常事,江南的少女分外有灵气,也更有福气。整整一个夏天,她们可以唱着《采莲曲》,采红莲,采白莲,既是夏日的赞歌,亦是生命的赞歌,更是青春无与伦比的美丽。采了莲花,又采莲子,既是劳作,却更是玩乐。少女的活泼天真尽数抛洒在荷田里,而荷田也记住了她们的芳华。古往今来的诗人,也捕捉到了那天然的诗情画意。
《采莲子·船动湖光滟滟秋》
皇甫松
船动湖光滟滟秋,贪看年少信船游。
无端隔水抛莲子,遥被人知半日羞。
秋天的湖光山色,分外宜人,少女荡着小船采莲。但她的心思不在这里,任小船随波漂着,原来是为了看那边的美少年。看看还不够,她忽地抓起一把莲子,向少年掷过去。这真是个大胆又实诚的姑娘啊。猛然间觉得被远远地看见了,她竟害羞了半天。然后呢?这心思慧黠的姑娘,和那少年,会不会有后续呢?
“采莲南塘秋,莲花过人头。低头弄莲子,莲子清如水。置莲怀袖中,莲心彻底红。”乐府民歌《西洲曲》里的少女,采着莲子,嗅着荷香,一份相思,不言不语都在心间。低着头弄手中的怜子,莲子清如水。将莲子放在衣袖中,莲心红红。她等待的那个人,何时才能归来呢?火热的夏天很快过去,还有多少光阴可以辜负?
少女如莲,经过美丽的花期,盼着一双温柔手轻采,安放着柔情万千,安放着时光悠悠,共君缠绵。怕只怕,青春虚度,无怜无爱天已老。当少女有了朦胧的心思,手里采着莲,也自有一番同命相怜的感觉。少女的怀春悲秋,落在秋天的湖面上,不肯与流水去,而是长成一枝枝腹中满满的莲蓬,若有期待,又若有感伤。
莲子不仅藏相思,它同样是属于吃货的,它是夏天一个季节的孕育,等荷花谢罢,青青绿绿的莲蓬长出来,沾染着光阴,长成别样的风景,同样可堪期待。
莲子清鲜,是不可错过的时令美食,更兼去暑清热的药效。杨万里不仅喜爱荷花,写出“接天莲叶无穷碧,映日荷花别样红”等名句,他亦对莲子很是钟情。
“蜂儿来自宛溪中,两翅虽无已是虫。不似荷花窠底蜜,方成玉蛹未成蜂。”他形象地描绘了莲子。除此之外,更有数首《食莲子》,不厌其烦地描述莲子的好滋味。其中之一“绿玉蜂房白玉峰,折来带露复含风。玻璃盆面水浆底,醉嚼新莲一百蓬”,这样的热爱,是不是和苏轼的日啖荔枝三百颗很相似呢?
其实莲心清苦,真正懂得欣赏它的人并不多。正如丁鹤年的《竹枝词》:水上摘莲青的的,泥中采藕白纤纤。却笑同根不同味,莲心清苦藕芽甜。同是一体,莲子味苦,藕却清甜,莲子的苦在于它的心,细细的绿,却凝聚着最深的苦,将莲心挑出,可泡水,能降暑去燥,于养生有益。
有苦有甜,这却是人生常态。
苦苦的莲心,亦如人心苦。
《摸鱼儿》
元好问
问莲根,有丝多少,莲心知为谁苦?
荷花生莲,莲心苦,知为谁苦?
荷花根为藕,藕断丝还连,丝为谁连?
这世间,思念最苦,情意难了断。荷莲生于水面上,远离世俗喧嚣,遍体清洁,但它的千丝万缕,它的苦心,莫不如红尘中被纠缠的凡俗之人,剪不断的思念,空不了的心,几多深情,欲说还休。
我还是最喜欢辛弃疾的《清平乐·村居》:
茅檐低小,溪上青青草。
醉里吴音相媚好,白发谁家翁媪?
大儿锄豆溪东,中儿正织鸡笼。
最喜小儿亡赖,溪头卧剥莲蓬。
平淡的日子里,有着天长地久,幸福人生。溪边一个小小的院落,有着相守到老的爱人,有说有笑,懂事又勤劳的儿子们,各司其职。还没长大的孩子,该他贪玩,躺在岸边,剥着莲蓬玩,他不关心莲子的苦和甜,他只是觉得很快乐。
苦和甜,既是外界给的,更是自己的选择。人生如此,感情亦如此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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